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郭晓洁 实习生严碧璐 广州报道
过去多年来，进口企业的提货流程从确认付款到提货报关往往需要数日。而到2023年，这一过程有望缩短至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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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月，包括马士基、赫伯罗特等在内的九大集装箱航运公司承诺，到2030年100%采用电子提单。这九家公司占全球集装箱运力超七成。
纸质提单作为国际贸易中最重要的单据，与银行信用证这一最常见的国际结算工具相伴，走过了约400年的历史。
如今，区块链技术的发展推动了提单电子化的进程，国际贸易数字化浪潮席卷而来，国际结算及融资工具也将迎来改变。
多位受访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提单100%电子化不仅将改变国际贸易的传统流程，还将为金融机构带来国际结算及贸易融资产品的新机遇。但如何在高度国际化的航运业构建包括买卖双方、船东、港口码头、银行、保险、技术平台都互认的系统，是摆在当前国际形势下的一大难题。
值得关注的是、未来谁将主导国际贸易数字化体系的多方互认，还是个未知数。不过，在业界看来，未知也意味着机遇。
海运提单是由航运公司签发并交付给卖方的海上货物运输单证，也是国际贸易中最重要的货权凭证。一般来说，当卖方将提单通过邮寄或银行信用证交单方式交付至买方时，买方便可自行安排前往港口提货。
在过去400年里，海运提单一直以纸质形式存在于全球贸易网络中。
据悉，为提升贸易效率，国际航运界此前已有过多次推广提单电子化的探索，包括在90年代开始推广基于电子信息传输技术的Bolero电子提单解决方案等。受限于信息传输技术的保密性、真实性等技术及法律问题，彼时电子提单未能大范围推广。
数据显示，2021年全球电子提单普及率仅为约1%。
近年来，随着区块链技术的兴起，全球各大航运公司已陆续开展与第三方技术平台在区块链电子提单领域的合作开发和对接。以中远海运集装箱运输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远海运集运”）为例，该司目前已在使用和易孚(IQAX)公司基于GSBN（全球航运商业网络）区块链技术所开发的IQAXeBL电子提单解决方案。该解决方案于2022年6月正式获得IGP&I（国际船东保赔协会集团）的认可。这意味着电子提单在保险领域得到了国际公认，在该平台上签发、背书、流转的电子提单与纸质提单一样，纳入国际保险的承保范围。
全面推广电子提单对国际贸易的效率提升效果不言而喻。
据中远海运集运相关负责人介绍，该司在上海口岸已全线上线运行了基于区块链的进口电子换单。进口客户通过在网上付费开票、区块链平台换单、进口电子报关、在线预约码头提箱计划，全程足不出户无接触完成进口集装箱提货操作，客户可以在10分钟之内完成换单。而在以往，这一过程将耗时约5天，若买卖双方通过信用证方式结算，这一过程将耗时更久。
信用证的诞生是为解决国际贸易中买卖双方互不信任的问题。卖方在出货后将发票、报关单、提单等一套单据交付卖方银行并寄送至买方银行，买方银行审核通过后指示买方付款后，买方才能拿到提单并进行提货。
在金融机构数字化水平不断提升的今天，除海运提单外，信用证项下贸易结算所需的单据以及银行间的传输信息系统均已实现电子化。
多位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100%电子提单意味着打通了银行处理国际贸易结算全程电子化的最后一道关口。
一位银行国际结算业务内部人士向记者表示，航运公司签发电子提单后，贸易链条上的各方，包括货运代理、买卖双方、银行、保险等均能在平台上查询到电子提单信息，银行可即时进行单证核对，并指示买方付款，省去了单据来回交接及寄送时间，提升了银行处理结算单证的效率，从而助力贸易效率的提升。
但电子提单全面普及带来的不仅是效率的提升。
麦肯锡2022年发布相关报告预测，采用电子提单每年可为所有利益相关方直接节省成本约60亿美元，而对海上贸易生态系统产生的影响将达500亿美元。这些影响包括减少库存所带来的成本节约、数字化带来的贸易摩擦成本的减少以及可能带来的新的商业模式和商业机会等。
公开资料显示，截至今年3月，获IGP&I批准的电子提单平台已达10家。第三方平台正在积极抢占这部分新的商业机会。
而在贸易金融领域，提单全面电子化最直接的影响是其对金融业带来的大数据获客、风控等业务机遇。
GSBN首席执行官陈斯嘉认为，国际海事纠纷往往较为复杂，电子提单的普及将使保险公司获得实时物流数据等信息，从而加快索赔效率，提升对买卖双方的风险保障。另外，保险公司还可以根据提单上的物权凭证探索新产品的开发。
来自亚洲开发银行的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贸易融资缺口达1.7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商品贸易总额的10%。中小微企业面临的缺口甚至更大：在2020年被拒绝的贸易融资申请中，中小微企业占了40%。
据业内人士估算，一艘集运船约能容纳2万个产品箱，对应约1万份提单。这个数字背后是海量的进出口企业。若能通过大数据掌握海运物流信息，将解决银行对大量外贸企业的融资需求对接的难题。
目前，已有金融机构在做尝试。
中远海运集运上述负责人向记者表示，该司已经携手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对电子提单产品的全流程进行了成功认证，在多个客户的多种场景下验证了产品的预期效果。接下来该司会积极地做全球推广的准备，以区块链提单为代表的产品，打通航运和金融数据，提升数据透明度、可信度和传输效率，辅助贸易金融便利化。
今年4月，汇丰银行与GSBN一道，通过瑞士一技术公司的Decentriq数据洁净室，利用机密计算技术对海运数据进行了一项概念验证。
汇丰常务总监兼环球贸易及融资业务部亚太区联席主管高雅德(Aditya Gahlaut)向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表示，“银行作为高度受监管的行业，必须为客户寻找合适的技术，以确保其能够通过安全及合规的方式共享数据。机密计算提供了可行性。这次的概念验证将共同推动以数据驱动的贸易融资发展。数字化的数据共享解决方案让银行直接从第三方获取有用数据，有利于加快贸易融资，并帮助客户增强供应链的韧性。”
除航运企业及金融机构外，部分供应链核心企业也在积极参与提单电子化的进程。
中远海运集运上述负责人向记者介绍，今年1月12日，该司成功签发了美的首张区块链电子提单。这也是美的国际物流与集装箱船公司开展的首单电子提单业务，实现了提单高速流转和提放货效率的大幅提升。
在今年4月广交会金融论坛上，美的集团金融产品总监陶晓峰也表示，加入海运提单体系，将实现美的从海外的销售端到国内的生产端，甚至境外生产企业整体的溯源链条。美的金融希望能基于区块链技术，让其供应链上下游数据在安全保密的情况下开放给银行。“通过这些可信的数据，我们希望能找到金融机构，共同开发如跨境双保理类的产品，为整个供应链条的上下游企业提供更多金融服务。”陶晓峰说。
业内人士表示，电子提单还可能改变信用证这一传统结算方式。基于区块链技术的电子提单解决了商业数据互认的问题，届时是否还需要买卖双方所在地的两个银行共同参与信用证结算，还有待观察。
但也有银行内部人士认为，国际贸易全流程电子化会催生如上述供应链金融产品的创新或电子提单权利质押类的新型增信手段，但商业信用无法完全替代银行信用。
航运业是高度国际化的行业。提单电子化涉及买卖双方、船东、港口码头、银行、保险、技术平台等各方，参与主体横跨全球，如何加速这一进程？
业内人士认为，构建各方互认的国际贸易数字化体系是关键，其中法律和技术是首先需要攻克的难题。
据悉，ICC（International Chamber of Commerce，国际商会）近年来致力于推广《贸易法委员会电子可转让记录示范法》(2017年) 。电子单据一旦在全球范围得到法律保护，其有效性便无需再通过买卖双方以合同契约方式约定。
2022年11月，英国《电子贸易文件法案（草案）》完成2读，即将进入委员会审议阶段。
陈斯嘉向记者表示，目前全球大部分国家与海运相关的法律均以英国法系为参考。若上述法案顺利通过，数字文件在国家法律层面得到认可，将为全球带来示范效应。“目前部分欧美国家已在进行这方面的法律研究。若电子贸易文件在主要发达经济体国家得到法律的认可，将大大提升电子提单的覆盖率。”陈斯嘉说。
如果说法律问题需要时间解决，那么搭建各方互认的技术体系，则需要更多沟通成本。
陈斯嘉预计，到明年年底，将有超过20家电子提单平台获IGP&I批准。届时1个船东可能需要对接20个电子提单平台以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若没有各方统一互认的平台，反而会造成成本的上升和效率的下降，从而形成推进过程的一大阻力。
对银行来说，这个问题同样存在。据银行内部人士透露，目前完成一笔电子提单的开出和流转操作，需由银行及贸易链条的各方分别在平台注册账号。
当需要面对的可能是超过20家的航运公司时，银行如何做好系统管理？
部分受访人士表示，这也是目前大部分金融机构处于观望状态，尚未对自身系统进行改造以对接电子提单系统的原因。
今年是SWIFT成立五十周年。回顾这个全球最重要的跨境支付清算通讯系统发展史可知，技术的更迭是其发展的前提，但覆盖全球范围的金融机构共同参与也是关键。
提单全面电子化只是国际贸易数字化浪潮的重要一步。相比SWIFT系统，构建统一互认的国际贸易电子化体系除了需要金融机构参与外，还需要政府及航运链条中的多方努力，共同攻克法律、技术和数据的壁垒。
谁将主导国际贸易数字化体系的多方互认，目前还没有答案。但有业内人士呼吁，政府及大型金融机构应尽快参与国际贸易数字化的进程，在提升金融服务质效的同时，占据互认体系构建的主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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