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经济数据好于预期、中国及时调整防疫政策、通货膨胀率不断回落等积极因素正在令经济学家们不断提高对全球经济的预期。但与此同时,欧美宏观政策收紧、地缘政治冲突升级、金融市场动荡加剧等不利因素仍然可能拖累全球经济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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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彭博全球首席经济学家欧乐鹰(Tom Orlik)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进入2023年以来的种种迹象显示,今年全球经济的前景正好于预期。现在看来,欧洲有望摆脱经济衰退,美国将在今年下半年发生衰退,中国经济正在出现强劲复苏。
该机构在去年12月6日的展望中预测,今年全球经济增速仅为2.4%,是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非危机年份中经济增长最为缓慢的年份之一。“如果现在重新做预测的话,我们会比几周前更乐观一点。”
对于美国经济,欧乐鹰表示,他现在非常担心美国可能出现的灾难性债务违约。“我们的估算表明,如果市场对美国财政部失去信心,将会对美国经济增长产生极为重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2月15日发布报告称,美国财政部将在7月至9月之间的某个时间耗尽其支付所有账单的能力,除非提高或暂停目前31.4万亿美元的举债上限。CBO还表示,从2024年到2033年,联邦预算年均赤字规模料达到2万亿美元,到本十年末接近大流行时期创下的纪录高位。
“拜登(美国总统)和麦卡锡(美国众议长)之间释放的最新信号表明,谈判空间是存在的,一场危机可以被避免。但考虑到美国国会当前的极度分裂,不幸的是,美国出现债务违约的可能性是无法被排除的。”欧乐鹰说。
欧乐鹰。资料图
《21世纪》: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2月13日表示,他们对2023年全球经济的展望是“不太坏,也不好”,但认为金融市场有充分的理由比之前更加乐观。请分享一下你对2023年全球经济的最新预测?全球经济衰退可以被避免吗?
欧乐鹰:在2022年底,彭博经济研究团队对来年的预测相当悲观。我们当时认为,欧洲将在年初陷入衰退,而美国将在今年结束时陷入衰退,而中国要退出清零政策可能会很困难。当我们将这些因素放在一起时,我们认为,今年全球增长率仅为2.4%,这将是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非危机年份的最低数字,也就是说,除了新冠疫情暴发的2020年和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2009年,这个数字是最低的。
但在过去的几周里,许多事情开始变得比预期的要好一些:欧洲随着天气转暖能源危机阴霾渐散,看起来有望摆脱经济衰退;中国正在更早、更有力地走出疫情影响;虽然美国可能在今年下半年出现衰退,但今年年初的迹象表明,至少它目前仍在增长。我们尚未正式更新此前2.4%的预测,将在第一季度末进行更新。但如果我们现在重新做预测的话,我们会比几周前更乐观一点。
《21世纪》:现在全球经济面临的最大风险是什么?
欧乐鹰:对于美国和欧洲,美联储、欧洲央行和英格兰银行为了遏制通胀而大幅加息。货币政策对经济的影响具有滞后性,可能滞后6个月、9个月,甚至1年时间。因此,全球经济面临的主要风险之一是,美联储、欧洲央行和英格兰银行实施的紧缩政策对经济的潜在影响,我们不知道这些影响会有多大。
对于亚洲来说,在中国,房地产是一个很大的风险,即便是在政策的支持下,销售和投资仍恢复缓慢;在亚洲其他地区,日本央行长期以来一直在执行收益率曲线控制(YYC)政策,而随着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的退休,新任行长可能会有不同的政策立场,持续多年的零利率可能转向更高的利率,这对负债累累的日本来说无疑是一个风险。
最后要提到的是俄乌冲突,尽管它对全球经济造成的最严重影响已经过去,但冲突仍没有结束,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也在持续。
《21世纪》:让我具体看看美国的情况。你认为美国经济会“硬着陆”、“软着陆”还是“不着陆”?就业市场的乐观情绪和收益率曲线的悲观情绪似乎是矛盾的。你是怎么看的?
欧乐鹰:有些人看着美国持续火热的劳动力市场会说,美联储一直在收紧政策,但失业率仍然很低,也许美国会“软着陆”,也就是说,可以在遏制通货膨胀的同时,避免造成经济衰退和失业率上升。我们认为,这是可能的。新冠疫情的通货膨胀来得突然而神秘,也许它也会突然神秘地消失,经济的表现也会过得去。
但我们的基线假设是,美国不会那么幸运。当我们看着美国非常火爆的劳动力市场,低失业率、高空缺率、高工资增长,让我们相信美国不会“硬着陆”,但美联储需要采取更多措施来控制通胀。如果美联储不得不做更多的事情,他们就必须加息,(终端利率)不仅仅是5%,可能是5.25%,甚至更高。这使得经济衰退的可能性更高,而不是更低。
《21世纪》:美国财长耶伦表示,持续疲软的通胀可能卷土重来,成为美国经济的长期挑战。你如何看美国当前的通货膨胀状况?
欧乐鹰:如果我们想想新冠疫情之前的世界,央行面临的最大挑战是需求疲软和低通胀。耶伦想说的是,一旦我们度过了新冠疫情冲击和俄乌冲突的冲击,我们就要回到之前的世界,那里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需求疲软和低通胀。这当然是可能的。耶伦并不是唯一持这种观点的重要经济学家。
但是,也有可能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比如,现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程度较低,这意味着全球经济可能更频繁地遭受冲击,并面临更高的通胀风险。想一想俄罗斯是如何切断对欧洲的能源供应并导致能源价格飙升的,想一想中美两个世界最大经济体之间的关系。
也许我们会如耶伦所说,会回到那个低通胀的世界,但也许日益支离破碎的全球关系意味着,在我们摆脱当前的多重冲击之后,我们仍然面临着更高、更不稳定的通胀。
《21世纪》:你如何看待有关“工资-价格螺旋上涨”的说法?
欧乐鹰:工资价格要螺旋上升,需要具备一些条件。首先是通胀预期。你需要人们相信通胀会居高不下。如果我们看美国的通胀预期数据、调查数据和市场数据,实际上人们担心短期通胀,但并不担心长期通胀。人们仍然认为,几年后的通货膨胀率将回到2%。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会有动力争取更高的工资,公司也就不会被迫向消费者转嫁成本。第二是工人薪资定价能力。你需要非常强大的工会,他们可以争取并获得更高的工资。但如今,美国的工会并不像1970年代工资价格螺旋上升时那么强大。第三,通胀挂钩条款。你需要把员工福利、养老金、失业等与价格变化挂钩。在这种机制下,今年的通货膨胀会自动传递到明年的通货膨胀。但现在没有多少东西被挂钩,这也意味着工资价格螺旋上升的可能性较小。
我们在2022年看到了工资的一次性大幅增加,我认为,我们在2023年将再次看到这一现象,这将终结有关“工资-价格螺旋上涨”的叙事。
《21世纪》:基于美国国会新的权力动态,你是否担心美国债务上限僵局可能导致今夏出现违约?违约的潜在后果是什么?
欧乐鹰:我当然不会排除这种可能。现在控制众议院的共和党与继续控制白宫并在参议院中拥有有效多数的民主党之间的关系很差。众多共和党人已决定以债务上限作为筹码,迫使民主党在其他议题上让步,如大幅削减公共开支。
美国触及债务上限,联邦政府将无力偿还债务,那将产生非常灾难性的后果。我们的估算表明,如果市场对美国财政部失去信心,将会对美国经济增长产生极为重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可能引发一场金融危机。
因此,我的希望和基线假设是债务上限危机是可以被避免的。拜登(美国总统)和麦卡锡(美国众议长)之间释放的最新信号表明,谈判空间是存在的,一场危机可以被避免。但考虑到美国国会当前的极度分裂,不幸的是,美国出现债务违约的可能性是无法被排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