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施诗 李依农 上海报道
自中瑞证券市场互联互通（下称“中瑞通”）存托凭证业务正式开通以来，GDR正成为中国企业在境外融资的新渠道。截至目前，已有29家A股上市公司宣布在欧洲发行GDR，其中在瑞交所发行GDR的上市公司达到26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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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中瑞通”的推出无疑开启了中瑞两国资本市场合作的新篇章，是中瑞双方跨境融资和投资的一个重要渠道，同时也将加强中国和瑞士在金融领域的合作。瑞士证券交易所(SIX)执行董事会成员Thomas Zeeb在接受《全球财经连线》独家专访时表示，早在2015年，中瑞双方的交易所就已开始着手于推进互联互通。随着两国政府间的关系不断加深，所有积极的因素汇集在一起，使得“中瑞通”得以顺利推进。
Zeeb指出，未来，本国证券交易所的重要性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小，而一个国际化的流动性资金池将变得日益重要。他补充道，瑞交所期待与中国交易所进一步建立互动。
谈及眼下IPO市场面临的多重挑战，Zeeb认为，IPO市场由2021年的强劲到今年的放缓是正常的周期性表现，他乐观地表示自己不会过分担忧。“一旦看到市场更加稳定，对风险认知的乐观情绪回归，我们可能就会看到一波"上市潮"。”
《全球财经连线》：首先，能否请你详细地介绍一下“中瑞通”？
Thomas Zeeb：罗马并非一日建成。早在2015年，中瑞双方的交易所就已开始着手于推进互联互通。那时我们签署了第一份合作备忘录，并在2017年签署了另一份。我有些不太确定具体的先后顺序，但瑞交所先后同深圳（交易所）和上海（交易所）均签署了合作备忘录。在那段时间里，中瑞两国政府间的关系也越走越近。当我们与商界人士展开洽谈之际，我们的监管部门也在与中国的监管部门进行会面。当然，在政府层面上，瑞士和中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好的。所有的这些（因素）汇集在一起，使得我们最终能够顺利推进这些上市相关的事宜。
《全球财经连线》：“中瑞通”如何促进两国资本市场交流？
Thomas Zeeb：展望未来，我认为本国证券交易所的重要性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小。我们在数字世界中已经可以看到这一趋势。未来，一个全球的流动性资金池将变得越来越重要。瑞士，是一个可供中国企业进入欧洲市场的理想选择，因为我们处于欧洲的中心。这里的投资池绝对是巨大的，处于全球领先地位。交易方面，你们可以去看伦交所，但说到真正的投资和投资者会去哪里，瑞交所对于希望进入欧洲资本市场的中国企业而言，是一个理想的跳板。
《全球财经连线》：瑞交所是否会进一步加强与上交所和深交所的合作？
Thomas Zeeb：是的，我期待能够进一步建立更多互动。不过，目前还没有具体的相关计划。我们正在通过非常紧密的合作，以确保能够把更多的公司带入交易所，这是眼下最为主要的目标。随着我们向前迈进，我们与每个交易所之间的合作备忘录仍在生效，有意向一起做更多的工作。我们需要考虑具有商业意义的合作。
《全球财经连线》：中国与瑞士的资本市场将如何从"中瑞通"中受益？
Thomas Zeeb：我认为这又回到了全球流动性的问题上。此外，“中瑞通”使公司能够真正接触更多的投资者，从而比仅在中国拥有了更大范围的可能性。在这里，会有另外一组分析师去研究中国的市场。如果一家企业同时也在欧洲上市，比如我们现在所讨论的在瑞士，那么这里的分析师群体也会关注这些证券。这也必然将给所有像我们这样的金融中心带来更多的好处。
《全球财经连线》：中国企业将如何通过在瑞交所发行GDR获益？
Thomas Zeeb：这主要取决于中国企业想要实现什么。当我们与一众正在筹备以发行GDR的形式在瑞交所上市中国企业初步讨论时，除了监管方面的问题以及上市的要求以外，我们关注的重点之一就是企业的意图。如果这些中国企业在欧洲有非常庞大的客户基础，并考虑在欧洲建立运营设施等，想要深耕欧洲市场，那么在欧洲上市就会成为提高这些企业在欧洲市场影响力的助推器，并让当地的投资者更好地了解该公司。因此，这将非常有助于中国企业与欧洲和西方的投资者，建立更好的关系。
《全球财经连线》：瑞交所更倾向于哪一类中国企业？制造业、IT还是其他的？
Thomas Zeeb：我们本身并没有这样的偏好或限制，你可以从我们交易所的统计数据中看出这一点。欧洲5家最大上市公司中有3家在瑞交所，但他们所属的行业有很大差异。对我们来说，确保企业能够从中获得最大利益，并拥有活跃的交易的关键，是认识到建立良好的投资者关系机制的重要性。必须与投资者保持接触，并建立起公司形象。瑞交所可以在这方面提供支持，我们也是这样做的。当企业因为想在瑞交所上市而与我们接洽的时候，我们也希望可以从企业身上看到这一点。
《全球财经连线》：瑞交所对于中国投资者仍较为陌生，你能否再介绍下瑞交所？
Thomas Zeeb：SIX作为集团的独特性在于，我们拥有与瑞士和西班牙交易所交易的能力。此外，我们在斯堪的纳维亚 、瑞士和西班牙设立了三大中心。我们有两个中央证券存托机构，分别在瑞士和西班牙。个别其他交易所也有中央证券存托机构，但并不是美国的交易所，而是在全球其他地方。我们还为央行的支付系统提供运维，与央行的活动十分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央行将部分的运行外包给系统供应商，这一点在全球范围内几乎是独一无二的。而我们为央行提供这样的服务。
三年半前，我们还建立了瑞士数字资产交易所（SDX），为全球首家也是目前唯一一家全面监管的数字货币交易所。（SIX集团）的团队确保这一切得以实现。除此之外，我们还涉及金融信息方面，既接收数据又将数据反馈回市场。SIX集团的整体设置可谓非常完善，全方位覆盖了资本市场的基础以及支付和数据。由此可见，SIX集团在多个方面与我们的一些竞争对手相比有所不同。
《全球财经连线》：数字交易所的运作情况如何？
Thomas Zeeb：非常好。 从SDX近期的动态来看，事实上，几乎每隔两周都会有新的意向宣布和新的股票上市。由此可见，SDX向前发展的势头良好，仍在与交易所的其它业务平行运行。因为还需要相当多的时间才能够将传统市场真正转移到数字市场。
目前，我们已经可以为发行人同时提供两方面的服务。当一个发行人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常常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想要做数字担保还是传统担保，或者在两个市场都做？这些我们都可以做到。
再次强调， 和其它交易所相比，这是我们非常独特的地方。对我们而言，这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业务部署，我们也将致力于此。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数字化方面的发展会获得越来越多的动力，鉴于这是一种更有效率、风险更低的证券交易和结算方式，并可以给全球注入更多的流动性。
综上所述，SDX的运行情况非常好，在数字交易所同步上市是我们所有IPO候选人都会考虑的选择。此外，由于我们已经把两个系统之间的监管联系起来，在数字交易所上市与在传统交易所上市两者之间是无缝衔接的。举例来说，你可以通过数字方式发行代币，然后投资者可以决定是在传统的交易系统中以T+2的方式交易结算，还是在数字系统中交易。这给（投资者）提供了更多选择，也令更多的投资者去关注不同的市场。
《全球财经连线》：瑞交所如何吸引中国企业？
Thomas Zeeb：以我们拥有的流动性（去吸引）。我们的交易量实际上远超人们对一个相对较小的国家的预期。你可能看不到相关的统计数据，但我们通常会看市场份额，考虑到其二级市场交易场所。而瑞交所的市场份额与我们在欧洲的所有竞争对手相较，是所有这些国家监管的交易所中最高的。无论是德意志交易所、泛欧交易所还是其他交易所，他们的市场份额大约在60%至65%左右。无论是多边交易设施还是内部撮合，瑞交所的市场份额则是接近于72%。这是因为我们的市场更加面向国际，我们会仔细观测如何将投资人与发行人带到一起，并为双方创造尽可能多的价值。
《全球财经连线》：大多数欧洲投资者对中国公司并不熟悉。SIX集团如何处理这一问题？如何帮助上市的中国公司筹集资金？
Thomas Zeeb：这涵盖了多个方面。第一我想重申，发行人在进行首次公开募股之前的意向非常重要。例如，如果他们在欧洲建立了运营设施，为欧洲的客户提供服务，这是一个非常不同的出发点。 另一种则是他们仅寻求在海外上市，但其所有的业务仍然都在中国或者亚洲的其他地方。相比而言，我们其实不鼓励后者在瑞交所上市，因为你可能不会得到期望的交易量。
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与客户进行讨论并了解他们真正想要达成的目标。第二步是帮助他们与投资者接洽。极为重要的一点是，一家企业如果期望在欧洲与更多的投资者和分析师接触，他们需要在投资者关系领域有良好的运作，而我们能够在这方面给予支持。此外，还有路演等一系列其他的事项，我们同样能够提供支持。但这一切的基础是发行人必须具有与投资者接触，并提升（投资者）对公司兴趣的需求。
《全球财经连线》：根据你的观察，欧洲投资者如何评价中国企业？
Thomas Zeeb：欧洲的投资者通常倾向于以更开放的心态去看待国际投资的机会，而不是只关注一个特定的市场或者区域，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关系。可以肯定地说，我们从投资者那边得到的反馈是，他们对能够通过像SIX一样的欧洲交易所投资中国企业表示欢迎。
《全球财经连线》：今年以来中概股表现不佳，你会担心吗？
Thomas Zeeb：我完全不担心。如果你看看在其他交易所上市的中国企业，我们在这方面做了一些研究，发现他们在吸引投资者方面做的工作十分有限。他们只是简单地，比如说在伦敦或法兰克福上市，然后你会发现这些发行并没有特别成功。
反观瑞交所目前上市的四家企业，迄今为止，我们有适度的交易量。虽然并不庞大，但眼下有很大地缘政治方面的不确定性，因此这种情况也并不反常。其次，这些企业在7月完成上市，恰逢欧洲的假日季节，很多人都不在。此外，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忽视由地缘政治因素所带来的周期性影响。当市场上有不确定性时，IPO的数量就会更少，而市场的整体表现通常都在下行，这不仅仅是针对中国企业。这就是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情况。
但不要忘记，在欧洲我们已经历了12年的牛市行情。自2008年、2009年的危机以来，在12年的时间里，市场都在上涨，也是时候开始回调了。在这样的背景下，还有俄乌冲突以及其他一系列的事情，包括衰退的趋势、更高的利率等，所有的这些都会带来影响。但这是正常的周期性表现，所以我在眼下这个阶段完全不感到担心。
《全球财经连线》：如你所提到的那样，我们在过去三年中面临了很多挑战，如地缘政治冲突和新冠疫情。面对一系列的挑战，交易所应该怎么做?
Thomas Zeeb：显然我们无法直接解决这些挑战。我们所能做的，同样也是极为重要的，是发挥交易所的作用，确保市场的流动性，使投资者和发行人都能得到合理可靠的证券定价，并能够在任何时间进行交易。流动性对确保公司能够继续运行并持续投资于他们的活动而言非常重要。实际上，在过去几年时间里，我们看到越来越多的债券，而不是IPO的发行，很多债券发行上市规模达数十亿。市场正在发挥其作用，而这正是我们作为交易所所需要做的。
《全球财经连线》：今年以来大多数央行都提高了利率，紧缩政策将如何影响IPO市场？
Thomas Zeeb：你可能已经看到了影响。通常，当利率上升，当通胀成为担忧，经济衰退的趋势日益显著，证券交易往往表现得更糟糕。因为有其他可供替代的投资选择。如果你能够在债券上获得5%的收益，那么比起股票而言,这将是更具吸引力的投资选择。欧洲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债券利率在0%左右。一些央行实际上对各大银行和银行间部门实行了负利率。这一点正在改变。
与此同时，我们正进入地缘政治不确定的环境，我们仍有新冠疫情的问题，以及正在发生的各种供应链挑战，产品的运输和产出仍存在延迟；俄乌冲突加剧了通胀上行的趋势，尤其是能源价格非常高；同时还有早就该发生的自然修正。在所有这些情况下，如果你考虑到市场的周期性，试问明年的IPO市场会非常活跃吗？我的答案是不会。但这并不会令我特别担心，因为我们是更广泛的系统的一部分，涵盖了固定收益方面的投资。其他可替代的投资选择以及股票，所有这些都是有周期性的。
我们所看到的是，不少公司已经在瑞交所做好了IPO的准备，但在眼下的节点，均表示推迟上市计划直到市场更加稳定。直到我们开始看到冬季如何过去，以及经济态势发生了转变，当有了这种稳定性，公司将继续展开IPO。在此期间，公司也可能会发行债券，这些情况我们都有看到过。在我们目前所处的商业周期的位置中，这并不令人愉快，但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
最后，我认为市场上的理性活动，是可以合理预测的，但并不是我们（交易所）能够直接影响的。
《全球财经连线》：有些人认为实体经济将在未来几个月内出现衰退，你怎么看？
Thomas Zeeb：我不会想太多。我知道到了最后，我们的首要工作仍是把发行人与投资者聚在一起。我不预测会发生什么。如果我可以预测，我会从事一个非常不同的工作，而且可能坐在加勒比海某处的游艇上。我们的工作是把发行人和投资者聚在一起，确保有一个运作良好的强劲市场，有良好的流动性。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够支持我们的投资者以及同样重要的发行人去实现他们的目标。
《全球财经连线》：最后想请你总结下全球的IPO市场。全球IPO市场在2021年的表现格外优异，但今年的表现却并不理想。你对今年和明年的全球IPO市场有何看法？
Thomas Zeeb：像之前所说的那样，考虑到目前的市场形势，这并不罕见，而是自然的周期性表现。去年是IPO市场非常强劲的一年，今年则比较缓慢。但这是正常的。我们实际上有很多很好的待上市企业，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推迟了上市的时间。一旦看到市场更加稳定，对风险认知的乐观情绪回归，当我们知道经济衰退会带来什么，并且人们可以适应这种情况，他们就会上市。届时，我们可能会看到一波上市潮。因此我不担心这个问题，这就是我们工作中自然的周期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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