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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山海拔不高，但在我的家乡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却闻名遐迩。位于雷州市调风镇的九龙山，由日、月、星三岭组成，是亿万年前火山喷发的产物。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名曰“九龙”，此地应该有九座如盘龙般的岭头，而事实上其名字却是源于流经九龙山的九条溪流。滴水成泉，流泉成河，九条溪流最终汇集于九龙山下的湛堰河。以湛堰河为主线的纵横交错的河汊，以及相伴其左右的滩涂、沼泽、洼地等，共同孕育了九龙山红树林国家湿地公园。
九龙山红树林国家湿地公园占地一千多公顷，其中九成以上为湿地，红树林的种植面积有一百多公顷。红树林是沿海常绿灌木和小乔木群落的统称，被誉为“海岸卫士”“海洋绿肺”“海上森林”。这些美誉彰显出它们在植物界的特质，以及与海洋之间的紧密关系。
每天潮起时，顺流而下的溪水与逆流而上的海水在九曲十八弯的湛堰河上交汇，慢慢地，低处的红树林被海水搂入怀中。树冠若隐若现，宛若一座座小小的绿岛，点缀于碧水蓝天之间。当潮水退去，喧嚣的湿地又恢复了清静。但短暂的静谧很快就被鸟儿打破，成群的鸟类分批登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到夜幕降临，这样的演唱会不会草草收场。退潮之后，遗留在滩涂上的鱼、虾、贝当属大自然的馈赠，也是鸟儿们丰盛的晚餐。大自然的资源交流和彼此交融，在这一涨一退之间悄然完成。
那天，我们跟随公园的巡逻船出行前去采访。下午1点半，湛堰河的水位随着潮汛逐渐上升。我们在月岭港1号码头登船。过去，九龙山菠萝等土特产从这里运出去走俏各地，现在随着陆上交通的改善，码头的货运功能已经消失，但附近的河道仍是很好的天然避风港，一排排红树林正好筑起天然的屏障，为台风期在附近作业的渔船提供了遮风避险的场所。
开船的是巡逻队员老郭，巡查、管护，是他每天的工作内容。河水荡着清波，倒映着蓝天白云。卤蕨、木榄、海芒果、无瓣海桑、红海榄、秋茄等一众红树以及结伴生长的芦苇、茅草，在海水中、近岸上，次第而立、迎风招展，充满野性而富有生机。老郭指着远处几棵大一点的树告诉我，那就是特别珍稀的半红树植物玉蕊。玉蕊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保护级别为濒危。
对于我们这些路过的不速之客，停靠在红树林上的鸟儿似乎也没有受到惊扰。一些胆大的白鹭先是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从这丛树飞到了几米远的另一丛树上。一只只夜鹭在我们头顶上盘旋着，愉悦地拉长了声调，似乎在向我们打探着什么。有资料显示，在九龙山红树林湿地所发现的鸟类有一百四十多种，停歇在这里的鸟儿最多时数以万计。我对此有些怀疑，老郭笑着说：“等到傍晚时，你就大开眼界啦！”语气里带着些许自豪。
从巡逻船下来，老郭带我们沿着木栈道，往远处的观光台走去。栈道的两边，不时看到一个个胶盆，里面装满清水，想来是提供给鸟类饮用的。几只珠颈斑鸠优雅地在我们的面前踱着方步，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公园管理处的负责人小何通过微信，给我发来他昨天在公园里拍摄到的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黑脸琵鹭的视频。看着视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小何的欣喜之情。
其实，对于自然环境的优劣，这一只只鸟儿才是见多识广的“环评专家”。每一处鸟类的聚集处或过境暂住地，都是水源洁净、环境优良、食物充足的宝地。而让越来越多的候鸟愿意留下来，乃至产卵、育雏，变成留鸟，则需要人类更多的贴心关怀和真诚呵护。九龙山红树林国家湿地公园是湛江在全市划定的十四块红树林保护区之一。湛江被称为“红树林之城”，现有红树林六千多公顷，占广东省红树林面积的六成，占全国红树林面积的近四分之一。在全球红树林面积每年递减的背景下，湛江被国际湿地专家称为世界湿地恢复的成功范例。
观光台是九龙山的最高点，绕行一周，整个湿地便尽收眼底。山野的绿，像一块绿地毯，随意地铺在这块湿地上，绘制出南方最普通最熟悉的底色。不知不觉中，已是傍晚6点多钟，老郭所说的万鸟归巢的奇观果然出现了。在低处的红树林间，一群群鸟儿身影翩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如乌云蔽日，煞是壮观。它们或低空飞翔，或在红树林间绕枝起舞，或在枝头栖息，或在河滩上觅食。有巡查员曾发现，在一棵不大的黄槿树上，竟然筑有四十多个鸟巢。可以想象，这样喂养雏鸟的情景是何等的温馨。
老郭说，在2009年九龙山红树林国家湿地公园成立前，这里的鸟儿其实也曾经遭受过伤害。当时，有人偷偷在树林里捕鸟，被当场抓获。现在这样的一幕不会再出现了，在当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爱鸟、护鸟的志愿者行列。
我问老郭，这么多的鸟儿，白天它们都躲在哪里呢？老郭笑了，说，就隐身在这茂密的草丛、苍翠的树林中，反正这里就是它们的家！是的，这里是红树林的家园，是二百五十多种野生动物的家园，是五百八十多种植物的家园，也是我们人类的家园。我禁不住要赞美这让人心动的自然之美，赞美当中所闪烁的人性之美。这些美，在这片共同的家园里交相辉映。
《 人民日报 》（ 2023年05月27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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