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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奥尔德斯·赫胥黎出版了被后世誉为“他最杰出的代表作”《美丽新世界》。这部作品的内容与这个充满希望的标题恰恰相反,写尽了作者悲观的预言与现实世界的对位,勾画了赫胥黎眼中的人类社会:阶层被设计和固化、个性和自由被抹杀、人类成为随意可被支配的机器……近100年过去,《美丽新世界》中的碎片经时光洗磨,有些已经在现实世界中找到映射,而有些将永远成为赫胥黎的设问,找不到答案。但显然,赫胥黎笔下的“新世界”是他用一双“不同眼”看世界景象之荒诞,寓言的讽刺性更甚,由此成就20世纪最著名的反乌托邦文学作品之一。就在不久前,由姜秀琼导演、李樯编剧的《外婆的新世界》(以下简称《外》)也以剧中女主人公“外婆孙玉萍”的“不同眼”看庸碌人生之欣喜,童话般的希望与美,是成年人在实苦人生里的斑斓色彩,也是近年来电视剧荧屏中难得的成人童话。
不只是一场出走奇遇
全剧以外孙女窦绮的第三人称为叙事视角,旁白叙述了女主人公外婆——孙玉萍病愈后莫名离家出走的奇遇,中规中矩、万事说“好”的外婆摇身一变,成了说走就走的“背包客”,喜欢哪个城市就多打一段工多待待,喜欢上一个人就停下来谈一场黄昏恋……这样格格不入、不按套路的个性安在年过花甲的外婆身上,本就充满了矛盾,为剧集开篇设定了巨大的悬念:悬念的一面来自外婆为什么要出走,过往尘封的家事被逐一剥落;悬念的另一面来自对外婆未知经历的好奇——走出家门的她,是否还是女儿口中那个“没用的人”?外婆像一把钥匙,她的出走就像钥匙插入锁洞的那个动作,开锁的过程就是试图证明自我价值的过程。从这里看去,孙玉萍绝不仅仅代表了被家庭所稀释和模糊的中老年女性,她还代表了所有被隐身的生命个体。丈夫亡故的真相颠覆了孙玉萍信守一生的圭臬,打破了她生活的节律。她决心出走重新看这个世界,重新感受自己是以何方式存在于这世界之中。
比起出走的娜拉,孙玉萍的出走没有那么多严肃的自我意识觉醒,她更具松弛感和亲和力,更具引人入胜的悲喜通感。
多样的现实主义
由于改编自漫画的缘故,《外》剧很容易就被贴上非现实主义的标签。但构筑这则成人童话的每一章节都充满了浓郁的现实气息,甚至毫不夸张地说,都可一一找到对位。打工妹的人生歧途、虐猫成性褪去知识分子蓑衣的心理病患、望子成龙粉饰人生现实的中年母亲、遭受职场性侵选择忍辱一心向上攀爬的青年女性、不惜一切代价征战直播平台只为赏金猝然亡故的老年网红、非亲非故的和谐邻里最终成为了没有血缘也可相互依托此生的家人……凡此种种,是孙玉萍之所见,亦是现实生活之栩栩如生,其中不少故事原型皆见诸社会新闻报端。尽管在剧中,每一个故事都因为孙玉萍的到来,让这些苛酷人生有了不同程度的转机与调和,密集的巧合与偶然削减了逻辑性和可信度,但却无法完全消解其植根现实创作的动机。在诸多制片方倾向于选择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为电视剧脚本的今天,《外》剧的“魔幻”现实主义更值得被拥戴。
单元剧的两面
《外》是典型的单元剧模式,以外孙女和姨婆结伴寻找孙玉萍为主线,透过每个1-2集篇幅构筑的小故事组成了外婆的出走笔记,各个故事之间除了有先后发生的时间顺序,其主人公和主要事件基本独立,相互之间并无直接关联。这对编剧和导演极具挑战,在体量和容量互为掣肘的情况下,还要确保故事圆熟,这一点从《外》剧的最终呈现和观众口碑上看确已达标。但撇开孙玉萍而言,各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刻画在用笔上明显力道不均,尤其到了后半段忽然疲软,孙玉萍的人物弧光也呈减弱之势,她的出走之路遭遇不断,却始终只有一种调性,缺失了她出走这个巨大行为动机背后应该不断延展的惊喜和突破。如果说有遗憾,这便是孙玉萍这个人物的最大缺失,也是《外》剧的莫大遗憾。
《外婆的新世界》生发于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却又浓墨于探索人生的价值边界和生活理想,就像外孙女窦绮站在空无一人的外婆家时所感的那样:自己对玉萍外婆一无所知,她的过往、她的梦想、她的秘密,自己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过。这是因为外婆自她识事起,便只有外婆这一个属性了,她能承载的只有看顾家务事和扮演好外婆这个角色功能。在玉萍外婆之外,还有很多位外婆,她们本来不应该只是外婆。比如聪秀外婆,她在龄近八旬的年事,决然放下养尊处优、安享晚年的生活,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强体力劳动换取微薄的日薪,她说只要我活着,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创造价值。那是聪秀外婆眼里的新世界,我们无法完全理解这样的决心和决定,也无法将它和积累财富这个单一的动机挂钩。但如果可以,就让我们像窦绮理解玉萍外婆出走那样,理解所有的外婆,学会注目和期待她们的新世界里永远有更美好的事情发生,那便是我们对这则成人童话最好的回应。 (作者为青年艺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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